嬗 变

◆车驰

“懒宝”，这个外号不知道是谁给起的，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哪日谁先喊出来的。

反正喊的人多了，懒宝也就觉得很顺溜了，经常笑得心安理得的，声音都能将眼屎抖落下来。

其实，懒宝有个很靓的名字叫杨宝，人不傻，也懂道理。只是他的父母因病去世得早，靠吃百家饭长大，缺乏调教。

到了四十老几了，长相有点岁月的痕迹也正常。但也有人说，与他长期习惯性的不讲究密不可分。

懒宝住在他爷爷留下的老房子，夏天潮湿，冬天漏风。走进去，有着一股强烈的将人往外推的刺鼻的味道。这么不讲究的一个人，给人的印象自是懒到家宝到头了。

不过，站在客观的评价角度，完完全全说懒宝懒，也不完完全全正确。起码一条，他的菜地还是从来没有空闲过。

懒宝过惯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，惰性使然，经常会弄出来的一些事，让你哭笑不得。

比方说丝瓜苦瓜爬藤的时候，他任由丝瓜藤苦瓜藤在地上扭打在一起，相互拉扯，互传基因。油菜花开的季节，人家的油菜花香一片海，而在他的地里，你一准能找到“家花没有野花香”的意境。

如果你想教他施点肥，除除草，那你就“奥特”了，用懒宝自己的话说，自己要的就是这种在自然条件下野生的绿色纯味。因此，有人开玩笑说，吃了懒宝种出来的东西，保准健康长寿。能活一百岁，绝对不会死在九十九。

后来，一个冬天，村上来了三个谁也不认识的人，两男一女，普通话说起来好端正，比起村长支书那半吊子塑料普通话说得要顺溜得多。

他们先是找村长支书谈了两天，后又找各组组长谈了两天。

那天傍晚，懒宝这个院子的组长冒着寒风，急匆匆地找到懒宝，在懒宝的家门口对他说了很长时间的话。

懒宝蹲在地上，“叭叭”地抽着老旱烟，一声不吭，静静地听着想着沉思着。脸色红一阵，白一阵。

懒宝心里清楚，自己为组里丢了脸，也知道这脸是组长在汇报工作时给弄丢的。

但组长说了，只要他改掉懒的习气，工作队一定会帮扶的。他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，将心放进了肚子。

组长没有说半点假话。第二天一大早，工作队的那三个人真的来了，还是村长支书领着来的。这架势，懒宝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见到。

他们进了懒宝的家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，没有多说话。

出来时，一行人真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男同志还好，那个女同志一出门就一阵干呕，还呕出了眼泪水来。

懒宝摸了摸自己的刺猬头，不说上下烟熏的黄牙，笑出的尽是一脸尴尬。

呕归呕，吐归吐。那位女同志说来也怪，并没有像别人嫌狗屎一样嫌弃懒宝。后来还笑盈盈地成了懒宝家的常客。

女同志先找人给懒宝收拾头发胡子，又帮着懒宝洗洗刷刷整理家务。懒宝霜打的茄子脸，终于有了春天气息。

那两个男同志也轮番过来嘘寒问暖，帮这帮那。这样以来，懒宝对自己有了“不好意思”的新发现。人精神了，手脚也勤快了。

第二年刚开春，扶贫工作队买来了一批种牛和种羊。从广播里，懒宝听到了一个喜人的消息，村长在喊他去领羊。这让他乐得，好像娶了新娘子似的，满眼神光，笑不拢嘴，走起路来都带风。

自从领回了三只种羊，懒宝像打了鸡血似的，更加勤快了起来。每天哼起小调调，侍奉祖宗似的侍候着这几只足可让自己昂头挺胸的种羊，还经常有模有样地跑去村部听养殖技术课。

“幸福是奋斗出来的”。这句话让懒宝兴奋不已，他时常掐胳膊掐腿，提醒自己：这么好的机会，要是自己还不能改变，梦里都会被死去的爹娘骂死。

当年，大羊生了小羊，小羊又生了小羊。放出去，咩咩的一大群，懒宝吆喝着，成了羊群的大队长，神气十足！

三年下来，羊价水涨船高，没有人掰着手指头给懒宝算过细账，但懒宝新建的那栋一层半的小洋房，成了村上的新亮点。

自懒宝乔迁新居之后，就没有人再去喊他那个被喊了三十年的外号了。

（作者系湖南省邵阳县岩口铺镇人。）